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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上海市鬆江區泗涇鎮張涇路1601號，坐落著一座現代化的監獄，這便是上海市女子監獄，也是上海市唯一一所關押女罪犯的監獄，這座監獄始建於1995年9月，1996年10月22日正式收押運行。

上海市女子監獄外景

這所監獄收押的對象是上海市各級人民法院判決生效的有期徒刑、無期徒刑、死刑緩期執行的女性服刑人員。常年關押服刑人員1500餘人。監獄管理人員有300多名，其中女性占90%。

1997年3月19日，上海市女子監獄收押了一個新來的女犯。女犯雖然穿著囚服，但是仍然無法掩蓋她的美麗與內心的高傲。

這個女犯人的名字叫趙醒，西安市人，年僅25歲，從小學到高中，雖然不是學霸式的人物，但是學習成績也不錯，這在漂亮的女孩子中是不多見的，她高中畢業後考上了陝西財經學院。

她在大學是校花式的人物，不僅品學兼優，而且人緣關係比較好，曾被評為優秀大學生，還在大學裏談了一個男朋友。

當時家裏人給她安排到事業單位上班，但是她不願意過那種朝九晚五、波瀾不驚的生活，她認為房地產行業是朝陽產業，肯定大有作為，不顧家裏人的反對在西安一家公司做房地產銷售。

在西安幹了一段時間後，趙醒意識到在西部發展受限，於是便隻身前往上海闖蕩，在同學的引薦下到萬科公司麵試。

趙醒相貌出眾，口才非常好，又有房地產銷售的經驗，還有紮實的財務功底，萬科當場便錄取了她，她被安排在上海萬科物業管理公司辦公室工作，主要任務是搞人事管理。

這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崗位，因為萬科是一個很大的集團，在當時的房地產行業中名列前茅，上海是萬科集團重點發展的一個城市，上海萬科物業管理公司的規模非常大，需要很多的服務員和臨時工。

趙醒在上海萬科物業管理公司辦公室搞人事工作，哪個地方需要臨時工，哪個臨時工需要開多少工錢，都是經過她的手，基本就是她說了算。

需要多少臨時工，這是一個動態指標，也是一個軟指標，每天都在變化，比如今天要多招幾個臨時工打掃衛生，明天需要多招幾個臨時工挖坑種樹，後天需要幾個臨時工維護電路啥的。

趙醒剛開始的時候，每天都認真核對名額發放工錢，對工作一絲不苟，每次她把人員、財務等表格交給領導審批時，領導基本上看都不看，有時至多瞄一下。

有一次，有兩個臨時工有急事沒有幹活，但她沒有在意，還是按原計劃上報人數和支出，領導照例沒有發現，這令她忽發奇想：反正進出多少臨時工隻有自己清楚，為何不虛報人數冒領點錢發筆小財呢。

正是抱著這種想法，她開始多報人數冒領工錢，剛開始多報幾個人，後來虛報人數越來越大。其實她也害怕過，但是轉念一想，男朋友已經去了美國，自己肯定也會去的，所以必須得多攢點錢。

趙醒知道自己在這個崗位上也幹不了幾年，本著有權不用過期作廢的想法，她不僅沒有收手，反而膽子越來越大，胃口也越來越大，到後來一次虛報就能賺好幾萬。

從1996年2月至8月，在僅僅半年的時間裏，她利用這種方法和手段冒領了24萬多元臨時工的人頭費，這24萬元是一個不小的數目，當時上海的平均工資水平在每月600元左右。

1996年的時候，上海最好的地段陸家嘴的房價大概在每平米3000元左右，一般的地段也就是每平米2000元左右。當時北京的房價也差不多，北京二環附近的房價也就是每平米3000元左右。

獄警正在給女犯人上課

也就是說，趙醒貪汙的24萬元，可以在北京、上海的非中心地段買一套房子。

趙醒剛開始多拿幾萬元的時候，她還能定下心來呆在公司安心上班，但是當她貪汙了24萬元以後，她自己都害怕了，她還沒有見過這麽多的錢，她每次上班都覺得大家的眼睛在盯著她。

有一次領導找她談話，她非常緊張，其實領導隻是正常找她談話，但她總覺得領導肯定是發現了什麽，談話過後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坐不住了。

1996 年9月9 日，在公司準備核對半年賬目前，趙醒自我感覺侵吞公款的事情會敗露，她於是一不做二不休，三十六計，走為上計，她攜帶貪汙的24萬元巨款從上海逃到了杭州。其實如果她不逃走，公司例行性的查賬不一定能查出來。

趙醒逃到杭州後，在一個高檔賓館裏住下，她躺在柔軟的席夢思床上輾轉反側夜不能寐，她終於知道了不義之財必然燙手的滋味。半夜裏她睡不著，猛然間坐了起來，在房間裏來回走動，心裏想：

我沒事貪汙這麽多錢幹什麽，我本來的工資就不低，一個月有1000多元，這在當時算比較高的工資了，為什麽貪得無厭走上這條路呢！

她越想越後悔，回公司上班她不敢，攜帶巨款到其他地方也是一樣，總是呆在杭州的賓館也不是事呀！

怎麽辦呢？她很想打電話給在美國的男朋友，但是她不敢告訴男朋友這件事，再說想打越洋電話也不方便。

這時她想到在上海的一個高中同學，兩人關係比較好，她在半夜撥通了這位同學的電話，有點支支吾吾說道：

“老同學，我拿了公司24萬元，現在躲在杭州的賓館裏，你說我該怎麽辦呢？”

趙醒說完放聲大哭，那位同學連忙安慰她，待她的心情平靜下來後說道：

“趙醒呀，你怎麽能幹這種糊塗事呢！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晚了，你聽老同學一句勸，趕快打電話和領導說明情況，趕快退款，公司如果沒有報案不追究的話，這事也就過去了。如果報案了，你就去自首，這算主動交代問題。我是學法律的，你要相信我，這是你唯一的出路。”

最後同學勸她去自首，因為她無故離開公司，公司肯定報案了。

趙醒頹喪地放下電話，在房間裏來回走動，不時用右手手背來敲打左手的手心，她知道同學說的是對的，現在還有轉圜的餘地。

在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後，她撥通了公司老總的電話，她戰戰兢兢、邊流淚邊哭著將自己貪汙的事和盤托出，請求公司不要報案，她一定退還贓款。

公司老總說：“趙醒呀，你趕快回來，把錢退回公司，我們可以從輕處置，甚至不追究你的法律責任。”

老總的話令她的心稍微平靜下來，這一夜她根本沒有睡著，當夜就寫了一份認罪書，第二天一早，她就來到賓館附近的杭州華夏銀行武林分理處。

影視劇中的女犯人

銀行還沒有上班，銀行上班後，她趕快進去辦理了24萬元匯票，準備歸還公司錢款。

或許是趙醒太過慌亂的緣故，她拿著匯票找郵局時，竟然把匯票給弄丟了。她急得在郵局裏直哭，郵局工作人員告訴她趕快去銀行掛失。

她一想有理，趕快找了一個電話亭，給公司老總打電話說明了情況，請老總一定要相信她。

幾天時間過去了，9月13日，她來到杭州華夏銀行武林分理處辦理匯票掛失手續，正當她辦理掛失時，杭州警方逮捕了她。

此時離她離開公司已經4天了，公司在她無故離開後便對她經手的賬目進行了核對，發現了資金出入有問題，有貪汙公司公款的嫌疑，便向上海警方報案了。

上海警方很快查出她在杭州，便要求杭州警方協助抓捕。杭州警方於1996年9月13日將其抓捕歸案並，移交給上海警方，趙醒被關進了看守所。

這一案件並不複雜，上海警方很快就把案件搞清楚了。

1996 年12月25日是聖誕節，當人們都在興高采烈過節的時候，趙醒以侵占罪被法院一審判決有期徒刑7年，並於1997年3月19日被送進上海市女子監獄。

當得知被判處7年有期徒刑後，趙醒驚呆了，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被判得這麽重，她一想到要在監獄裏渡過7年時光，便萬念俱灰。

試想一個人從風華正茂的天之驕子猛然間變成犯人，這巨大的差異使她感覺人生給她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，她感覺什麽東西都是灰色的。

她知道自己穿上囚服那天起，她的青春、她的愛情、她的事業都嘎然而止了，別的不說，她已和在美國的男朋友失去了聯係，即使不失去聯係，男朋友還會要自己嗎？

躺在監獄的床上，她怎麽也睡不著，她非常後悔幹了糊塗事，把自己送進了監獄，但是再怎麽後悔都沒有用了。

趙醒畢竟是女強人式的人物，她知道必須要早點出獄，如果真的在監獄呆上七年，那麽自己的人生基本就廢了，如何爭取減刑，或者分一個好的監區呢？

她想到了一個辦法。4月7日深夜，她爬了起來，披著單薄的衣服快速地寫了一封信。

1997年4月8日，就在趙醒剛剛入獄的第19天，她的弟弟趙強來到上海女子監獄探望姐姐。

趙強是一個非常能幹的人，他比趙醒小兩歲，高中畢業後考上了上海機械學院，他的學習成績非常好，在大學經常拿獎學金，大學畢業後準備到美國去留學。

姐弟倆關係非常好，當趙醒出事後，他主動放棄了留學美國的機會，在上海找到了一份好工作，隻為每個月能夠探望姐姐，給她精神上的安慰。

上海市女子監獄實施人性化管理，而且趙醒隻是普通罪犯，不屬於暴力犯罪，普通罪犯不需要戴什麽戒具，可以在一個單獨的房間裏會見自己的親人。當然會客的時候會有獄警在一旁監視，以防有什麽出格舉動。

看到日思夜想的弟弟，趙醒淚如泉湧，姐弟倆抱頭痛哭，令在場的獄警諸美華也深受感動，這個趙醒應該是幡然悔悟了。

但是趙醒有點遊離的眼睛令諸美華起了戒心。

正在接受改造的女犯人

趙醒拉著弟弟的手一邊說著話，一邊用眼睛的餘光向周圍看去，見諸美華不注意，她往弟弟的手裏塞了一條小手絹。這當然逃不過諸美華的眼睛，她走過去將那隻手絹截獲，她打開手絹，裏麵包著一封信。

獄警諸美華看到信之後，不禁暗暗吃驚：這個趙醒太狡猾了。

諸美華把信件送到了監獄長樊天敏的辦公室，樊天敏打開信仔細閱讀起來，上麵寫道：

弟弟，請救救我，現有以下幾個方案：

1.給監獄買一台電腦；

2.贈送圖書；

3.讚助演出，要政治色彩濃的，例如話劇《江姐》；

4.給監獄買割草機一台；

5.如果可以，捐獻“希望工程”。

注意：

1.把握時機，晚做不如早做；

2.你打聽一下，是以單位名義好，還是以我個人名義好，如拿不準，可以請教律師；

3.數額控製在10萬元左右，能少就少，不能花冤枉錢；

......

信的結尾寫道：盡快找人，哪怕先給監獄捐獻一點錢（1000~3000元），要求警官分配一個好工種，比如教員、文宣、炊事員等等。趙醒，落款時間為1997年4月7日。

顯然這封信是她前一天晚上寫的，從信的內容來看，她已經思考很長時間了，不然寫不出來這些東西。

看著這封信，樊天敏沒想到這個趙醒一入監獄就耍花招，真是太狡猾了。

但她也知道趙醒的思維已經陷入死胡同。她做了兩個決定，一是將這件事通過《簡報》的形式下發，二是想辦法教育開導趙醒。

這期簡報以及趙醒的信在獄警中引起了震動，獄警諸美華對她進行了嚴肅耐心的教育。並進行有針對性的管教。剛開始趙醒非常抗拒。

趙醒有一個哥哥，一個弟弟，她是家裏唯一的女孩子，父母都是知識分子，家裏經濟條件也不錯，對她非常寵愛，在家裏從來不幹家務活，就像公主一樣。

然而在監獄裏既要參加勞動，又要被管教，這令她那高傲的心受到了打擊，她在萬念俱灰之下想到了自殺。

正在接受改造的女犯人

她是大學生，具有豐富的知識，她在監舍裏悄悄製作肥皂水，然後趁人不備時仰脖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。

胃裏頓時劇痛起來，她雙手捂著肚子，一頭栽倒在床上，同監舍的人馬上報告獄警。獄警們連忙把她送到醫院，醫生連忙給她洗胃，由於搶救及時，她被救了過來。

第二次是她把眼鏡摘下來踩碎，然後用一塊碎玻璃片割腕自殺，也被獄警及時發現救活了。

對於這樣抗拒改造的犯人，監獄並沒有放棄她，而是采取有針對性的措施教育改造她：

一是讓她織毛衣磨練她的性子，經過一段的時間後，她可以熟練地織出漂亮的毛衣，這種細活也磨掉了她的求死之心。

二是發揮她的特長。她的文化水平高，在女犯中算是知識分子，監獄讓她給女犯人上課當教員，使她的特長發揮出來，也使她感覺到了自己的價值。

三是不斷和她談心聊天，獄警們對於這個曾經抗拒改造的犯人沒有歧視，而是不斷幫教與談心，慢慢使她找到了生活的信心，安心改造。

1998年年底，趙醒被評為上海女子監獄年度改造積極分子。

1999年1月20日，她被調到監獄通訊組服刑，並擔任數學老師。

筆者在監獄采訪的時候，她仍然在服刑，但是非常樂觀，積極向上，這令獄警們非常欣慰。

後來聽監獄講，她因表現突出獲得減刑被提前釋放了，並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。

筆者曾經走訪過很多看守所和監獄，有一回一個民警問我怎麽看待犯人，我說：犯人不等於壞人，壞人也不等犯人。

所謂犯人是因為犯了法，而有的人雖然壞但沒有犯法，所以不會成犯人，而有的好人則因為不懂法，或者在自己的思維裏出不來而犯法變成犯人，他們如果不犯法就是一個普通人，趙醒就是典型。

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努力做一個好人，同時要做一個不犯法的普通人，千萬不能既是一個好人，但又是一個犯人，這將是自己和家庭的悲劇。

中國的監獄是很多犯人的再生之地，因為改造罪犯是中國監獄的立足點，這一基點的理論基礎是“人是可以改造的”，這是中國監獄和國外監獄的區別之處，也是中國監獄的偉大之處。

女犯人在獄警監護下打電話

謹以此文獻給默默無聞奉獻的獄警們！

天擇是作者的筆名，對曆史和哲學頗有研究，歡迎關注。

參考資料：

《女監檔案》，孫晶岩著，文匯出版社，2008年5月第一版。

《中國女子監獄調查手記》，孫晶岩著，作家出版社，2002年4月第一版。

《再生之地—中國普通監獄紀實》，李忠效著，長虹出版社，2002年1月第一版。

《重綻芬芳—中國女子監獄紀實》，孫晶岩著，長虹出版社，2002年1月第一版。